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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雨 平德

葫蘆形金耳環(huán)局部圖

葫蘆形金耳環(huán)正視圖

葫蘆形金耳環(huán)仰視圖

在國人的印象中，葫蘆是一種植物，在未成熟之前，可以作為蔬菜食用。成熟之后，可以曬干，掏空瓜瓤，作為葫蘆。人們都知道在很多古代文學作品中，就有腰間懸掛葫蘆而豪飲的人物形象，比如濟公、鐵拐李等等。卻很少有人知道，在中國古代，先人們還曾把它金屬化，變成女性美輪美奐的首飾。

1994年，原縣級永州市（今永州市零陵區(qū)）南津南路建設如火如荼，除了湖南省第一座與外商合資建設的南津渡大橋，還有兩家金融機構也在建設新址。其中一家，就是零陵地區(qū)工商銀行（今市工商銀行）。當時，工商銀行的工地是一片荒山，山上有少量橘子樹。建筑工人在施工過程中，居然發(fā)掘出一個磚室墓，于是趕緊報告文物部門。后來，經(jīng)過文物專家現(xiàn)場勘查，認定此墓為明代墓葬，并從墓室中發(fā)掘出一面青銅鏡、三朵金帽花和一對葫蘆形金耳環(huán)。經(jīng)過鑒定，這對葫蘆形金耳環(huán)為國家一級文物。它屬于明代裝飾品，黃金質地，底徑1.2厘米，墜高2.3厘米，環(huán)徑1.8厘米，通高4.9厘米，墜高2.6厘米。每只重5克。掛勾呈大耳形，墜為葫蘆形，中空，上小下大，由上而下依此分為四股凸出于表面，考古專家稱之為四珠葫蘆環(huán)。最讓人驚訝的是四珠葫蘆花紋的變化，第一股細刻網(wǎng)絡紋；第二股為波狀凸棱紋；第三股與第四股均飾六組相向斜對的流云紋。細細查看，不難發(fā)現(xiàn)，這對耳環(huán)經(jīng)過澆鑄、鏨刻、焊接、拋光四道工藝，代表了明代金器工藝的上等水平。

我曾跟大多人數(shù)一樣，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臆測：首飾源自于女性創(chuàng)意。因為女性天生愛美，耳飾則是能體現(xiàn)女性美的飾品之一。當她們看見男子身披黃袍，用貴重的黃金來裝飾自己的殿堂時，可能萌生了與夫君分享，用黃金裝飾自己臉面的念頭，因此要求夫君下令，讓工匠用黃金白銀為自己制作出了各種各樣的首飾。而耳飾，只是首飾家族的一個成員。

在中國，耳飾的產(chǎn)生年代比較早。據(jù)考古學家研究發(fā)現(xiàn)，早在我國新石器時期，耳飾與項飾、腕飾等就已經(jīng)成為原始先民美化生活的物品。只不過史前時代的耳飾，多以獸牙或石頭磨制。后來，隨著社會文明的發(fā)展，出現(xiàn)象牙、金、銀、玉、瑪瑙等材質。耳飾樣式也由簡到繁不斷發(fā)展，主要包括：玦、耳珰、瑱（充耳）、耳環(huán)、耳墜、丁香、耳鉗七大門類。

較之金簪、金冠等首飾，“耳環(huán)”一詞似乎出現(xiàn)較晚。唐代的耳飾賣物發(fā)現(xiàn)較少，敦煌石窟壁畫上的女子或各地出土的陶俑耳上也幾乎不見耳飾的蹤跡。我查詢了諸多文獻，發(fā)現(xiàn)最早的用例是在五代?！杜f五代史》卷八四《晉書·少帝紀四》說開運三年（946）九月，張彥澤“破蕃賊于定州界……生擒蕃將四人，摘得金耳環(huán)二副進呈”?！顿Y治通鑒》卷二八五同年同條記“蕃賊”為“契丹”，可證此處雖記載了“耳環(huán)”，但戴耳環(huán)的是契丹男子，屬于少數(shù)族。這似乎就推翻了我前面“首飾源自于女性創(chuàng)意”的臆測，好像耳飾最早還是來源于少數(shù)民族。從現(xiàn)今人們的生活習慣來看，漢族同胞除了戴金銀項鏈和戒指，加上少量的耳環(huán)和手鐲之外，很少有人在自己頭上堆金砌銀的。相反，很多少數(shù)民族同胞特別是女性，則有不少繁麗的頭飾。加上中國歷史上曾有兩個少數(shù)民族統(tǒng)治的朝代——元朝和清朝，這兩個時期的首飾特別發(fā)達和繁榮，由此，可以推定，中國首飾的繁榮發(fā)展，跟少數(shù)民族息息相關。

上海戲劇學院教授李芽在其《明代耳飾款式研究》一文中提到：“耳飾在觀念上普遍被人們接受的時代始于元末，而真正在使用上達到普及的時代則要到明。在中國歷代的正史中，明代是第一次把耳飾的形制納入皇家服飾制度規(guī)范的，這也使宮樣耳飾在明代始終為人們所致美和追仿。”所以，在中國諸多的明清皇葬中，出土了數(shù)量眾多、形制各異的耳飾，使我們領略了金鎖工藝的精彩以及中國女性曾獨有的風姿與韻律。

其實，明代初期對于首飾尤其是金首飾的管理還是很嚴格的。因為明太祖朱元璋是一個極端民族主義者，他曾頒布了許多極端的命令：比如說，把貪官的人皮剝下來，用人皮制成鼓或者填入稻草制成人皮稻草人，立于衙門門口或者當?shù)赝恋貜R的門口，用以警告下一任官員；比如說，禁胡服、胡語、胡姓。明初洪武三年，朱元璋又發(fā)布關于首飾的禁令：庶人初戴四帶巾，改四方平定巾，雜色盤領衣，不許用黃色。又令男女衣服，不得冒用金繡、錦綺、纻絲、綾羅，只許、絹、素紗，其靴不得裁制花樣、金線裝飾。首飾、釵、鐲不許用金玉、珠翠，只許用銀。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ensp;朱元璋去世后，由于經(jīng)濟的發(fā)展，政策的放寬，原本皇室貴族才有資格使用的金飾，也就慢慢大眾化了。明中期以后，普通人家添置金銀首飾的氛圍日益濃郁，對于家境殷實、衣著講究的人來說，一般都會添置一副完整的頭面，它由冠、挑心、分心、頂簪、掩鬢、花鈿、簪、耳環(huán)等十二三件首飾組成，有的甚至多到二十幾件。在耳飾中，葫蘆形的墜子就這樣脫穎而出。

明代之所以崇尚葫蘆形耳環(huán)，主要是其造型本身的吉祥含義。葫蘆，自古就被賦予求吉護身、避邪祛累的意義。熟悉中國傳統(tǒng)神話故事的人都知道，元始天尊有一件法寶名叫混沌葫蘆，太上老君有一個紫金紅葫蘆，八仙之一的鐵拐李五福葫蘆，以致后來葫蘆成為成仙得道的標志之一。葫蘆籽是葫蘆的種子，多籽的葫蘆是子孫繁衍的最妙象征。所以在元明兩代，后宮皇后像中多有佩此耳環(huán)，其主要意義在于為皇室綿延子嗣。由于“葫蘆”與“福祿”諧音，它又被視為富貴的象征，代表長壽吉祥，所以直至今天，葫蘆的美好內涵依舊為人們深信不疑，在傳統(tǒng)風俗中廣泛使用。

中國人最早使用葫蘆作為一種紋樣，可以追溯到元代。上層階級對葫蘆形耳環(huán)很是青睞有加。元人熊夢祥的《析津志》中說到蒙古女性的顧固冠（元代蒙古族已婚女子流行的一種高冠）時，提到：“與耳相連處安一小紐，以大珠環(huán)盡之，以掩其耳在內。……環(huán)多是大塔形葫蘆環(huán)，或是天生葫蘆……?！毖诙?。元代的皇后畫像中也可以看到，忽必烈的皇后納罕，耳朵上戴了葫蘆耳環(huán)。這種佩戴葫蘆飾物的風氣一直延續(xù)到了明代。明代的皇后在日常禮服的大衫像中佩戴葫蘆耳環(huán)，是一種相當固定的搭配，也很可能是一種官方規(guī)制。

福祿為人人所追求。大明王朝，可謂是葫蘆耳環(huán)流行的全盛時代，各種的葫蘆耳環(huán)層出不窮，官方和民間爭相收藏。曾經(jīng)到過我們永州，并且寫下《尋愚溪謁柳子廟》一詩的嚴嵩，晚年貪腐被抄家，朝廷在其抄家時開出的名單《天水冰山錄》中，就有摺絲葫蘆耳環(huán)、光葫蘆耳環(huán)、累絲葫蘆耳環(huán)等耳環(huán)，而材質也包括各色寶石、玉質、水晶等，恍若今日琳瑯滿目的珠寶商店，奢靡程度令人瞠目結舌。

眾所周知，大明時期，朱元璋曾封其子孫為南渭王，王府駐永州，歷經(jīng)榮順王朱音戠、懷簡王朱膺鉙、安和王朱彥濱、莊順王朱譽橎四代。在這四代王孫家族中，應該有追求時尚佩戴葫蘆形耳環(huán)的女性。從這對葫蘆形耳環(huán)的工藝來看，不像民間普通人家所有，應該出自王室貴族之家。作為蔭封之王，南渭王家族應該擁有較為可觀的財富，他們的墓葬應該相對奢華，只是目前還沒有發(fā)現(xiàn)。永州古城及其周邊，目前所發(fā)現(xiàn)的明代墓葬較少。而市工行現(xiàn)址距離古城東門大約兩三里，建設前是一片山地，有不少柑橘。也許，那個墓葬是一個在南渭王府被冷落的妃子，或者因疾病夭折的妃子。但有一點似乎可以肯定，她生前十分愛美，并且頗為講究。不然，墓室里不會同時出土一面青銅鏡和三朵金帽花。至于這對葫蘆形金耳環(huán)出自于哪位能工巧匠之手，是否在永州本土鑄造，它在鑄造過程中發(fā)生了哪些有趣的故事，恐怕只有天知地知了。